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採訪/ 島嶼上的空中飛人


建華的家鄉在四川廣元,離成都三百多公里的地方,她在家中排行老四,從小特別獨立,特別有主見。小時候因為家裡較窮困,因此直到十歲才上小學一年級,對她而言,能讀書是件得來不易的事,因此她總是很認真,爭取獎學金以減輕家裡負擔,就這樣一路讀到高中。

畢業後,建華雖然考上了大學,但家裡實在沒錢讓她繼續讀書,她只好離開四川,遠赴深圳打工。當時的建華萬萬沒想到,在離鄉千里的深圳,竟會認識現在的老公,為愛跨海來到另個更遠的異鄉,開啟她空中飛人的生活。

建華的老公是當時跟她同個工廠的台灣人,兩人相識相戀進而結婚,生下孩子後,因為夫妻倆仍要在深圳工作的關係,孩子托給台灣的婆婆帶,建華只好飛來飛去探望孩子。當時也因為還沒拿到身分證,無法在台灣久待陪伴孩子,回憶起那段空中飛人般的日子,建華直說:「賺的錢全都花在飛機上了!」即便如此辛苦,但她仍堅持不斷往返陪伴著孩子,不想錯過他的成長。

沒有語言障礙的中國新住民,仍難以撕去身上的標籤

和許多來自東南亞的新住民相比,會說中文的建華已經免去生活上的語言溝通問題,但在某些人眼裡,不管她這個外地人多麼努力融入,似乎都嫌不夠,她身上的標籤就是難以去除。

在回到台灣開小火鍋店以前,建華也曾在餐聽、麵包店打工,回憶起那段日子,她覺得最辛苦的不是工作,而是每天面對的歧視。在餐廳打工時,因為建華是從中國大陸來的,大家便刻板地認為她一定是因為家窮才來台灣,肯定教育程度不高,因此大家都不願跟她說話,直到有天有位外國人來用餐,只有建華能和這個外國人用英語做簡單的溝通和結帳,大家才瞬間對建華刮目相看,開始願意去跟她說話、了解她。

在麵包店打工時,建華已經聽得懂台語了,只是仍無法流暢地用台語溝通,有次遇到說著台語的阿嬤來買麵包,建華聽得懂她要什麼,但回應時用國語回阿嬤,阿嬤就十分瞧不起地跟建華說:「你吃台灣米喝台灣水,竟然不會說台灣話!」聽到阿嬤這番話,建華心裡很難過,但她還是強忍住淚水,陪著笑臉等到阿嬤離去,下班後,委屈的眼淚才敢靜靜地流下。

遠嫁他鄉的選擇,故鄉家庭缺席的遺憾

在努力飛向台灣,陪伴孩子成長之時,遠在四川的母親也逐漸老去。

父親在建華很小的時候便肺癌去世,從小就是母親含辛茹苦地帶大一群孩子,但在外地打拼的她常常分身乏術,不只要工作賺錢,還有公婆和孩子要照顧,常常是兩三年才能回四川的家一趟。

「常有同樣離鄉背井來到台灣的人,聽聞父母親生病,內心焦急,但孩子還小無法離開,只能寄點錢回去,當作幫家裡一點忙。」當自己也成為媽媽,開始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後,即便思念遠方的家、撫養她長大的母親,也只能忍耐。寄錢回去給老人家,真的是那些無法抽身的媽媽,最後的辦法。

如果可以,她多想親自飛去,見見四川的母親、家人,親自在旁邊照顧她。

如果說生活的模樣是每次選擇的積累,那每一次的飛行都是一次選擇:選擇飛向深圳賺錢,就能供給家人更好的生活;選擇飛向台灣,就能陪伴孩子的成長;選擇飛向四川,就能看看年邁的媽媽。

我問建華,若再讓妳選擇一次,妳還會來台灣嗎?她笑著說:「再選一次我不會再來台灣了,因為離家太遠了。」

對所有來台展開新生活與家庭的新住民來說,他們選擇台灣的當下,就代表在遠方家庭的缺席,那種無法陪伴父母晚年的遺憾,大概只有下輩子繼續奉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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