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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常生活的史詩---山形影展<Another Year> 看片心得


這是導演的第二部紀錄片作品,拍攝於2015年的一月,總共耗時14個月完成,故事發生的地點主要是在湖北武漢,這裡不只是導演的家鄉,也是主角一家六口住的地方,他們一家從鄉村遷移到城市,居住空間上有著明顯的變化,隨著日子緩慢的流逝,一家人的生活也一點點地在改變著。

電影總共三個小時多一點,卻只用了13個鏡頭,平均下來一個鏡頭約十四分鐘,真的是夠長的,而鏡頭的轉換完全是按照敘述時間上的月份推進,第一個長鏡頭就是一月,拍攝一月某天全家人在客廳吃飯的狀況,鏡頭擺在家中一角之後便固定不動,連平移等運動都沒有,完全是固定機位、無任何運動一鏡到底,第二個鏡頭的開始就是二月,鏡頭位置改成擺在家中另一處,也是一樣的方式一鏡到底,之後換下個鏡頭就是三月......依此類推,換了十三個鏡頭,拍了十三次吃飯,於是一年又這樣過了,時間回到一月,完全呼應著紀錄片名稱又一年。

相信看到這裡,大概很多人都會受不了這樣平凡無奇、毫無激情的故事與拍攝方式,的確,隨著劇中時間的推移,每次字幕顯示到下一個月時,就會有一兩位觀眾離開,完完全全見證了所謂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中,空間裡人的轉變XD

不過,在這樣一系列的吃飯、家常說話,甚至連罵小孩、教小孩吃飯等台詞都一層不變的紀錄片裡,卻令我重新開始思考我的日常生活,我想到江國香織在<愛是恆久的神智不清>中曾說過的「能夠永遠和同一個人吃飯是很幸福的事」,但這種日復一日的平凡與幸福,我想是很難察覺的吧! 橫跨十三個月的鏡頭,我們見證著他們家人一次次的吃飯,有時候爸爸因為回老家缺席,有時候因為媽媽去照顧奶奶缺席,有時候因為奶奶生病而缺席,人悄悄地在變動,家的氛圍與定義也會跟著人所移動。

但是,關於家的想像何其多,為何一定要選客廳或是電視機前的餐桌如此老派呢? <又一年>中,有一個月的鏡頭是固定在電視機的位置,這令我想到,在劉永晧的〈錄影藝術―錄影影像的狀態: 從雕塑到投影〉這篇文章中,他提到藝術家Vito Acconic對電視機與錄像藝術的思考,而後劉永晧點出電視機在家庭中的特殊地位:

「在過去及當下,電視彷彿成了一個令人崇拜的客體,如同圖騰一般,或是令人相信它的神秘客體,因此,家家戶戶放電機的位置有如家中小小的祭壇聖地,它是日常生活的中心,在電視機的四周也會擺放著一些小物品或重要照片,它成了一個家庭中不可少的象徵之物。大家圍著它看,它成為家庭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」

在此,攝影機巧妙地疊合了電視的位置,電視機在被看的同時,攝影機也會看回去,將吃飯的影像錄成影像後,成了一種有趣的、雙重的對照,當他們在看電視時他們是看的主體,當他們變成影像時,他們是被觀眾看的客體。然而更有趣的是,吃飯的一家人不時抬起頭看著電視(同時也是攝影機)時,彷彿在看向觀眾,打破影像內封閉的觀看關係,視線和觀眾互動。原本看著人家吃飯的我們,現在佔據電視機位置,觀眾宛如只是電視裡面的節目,反倒變成了被看的對象,這一切看與被看、誰看誰變得耐人尋味。

另外,這部電影強烈的形式感真的讓我難以忘記,而在另一方面,我覺得它和香妲艾克曼的<安妮霍爾>有一些相近之處,倆著都是對日常生活的漫長紀錄,但在<安妮霍爾>的結尾中,壓抑已久的情緒爆發,帶來一波寧靜的高潮。兩部片在內容上都藉由日常生活中瑣碎重複的必要事件,來讓觀眾坐立不安、感到冗長,在<安妮霍爾>中,我們面對一個獨居婦人每日洗澡、整理房間、削馬鈴薯、煮飯的無趣生活,最後一起被漫長生活逼瘋,決心做出改變帶來高潮。當你與安妮霍爾憶起體會片中生活的瑣碎後,忽然你也可以理解與同情起她的決定了,有些電影就是如此,要觀眾以時間換時間,好好地感受生活是怎麼一回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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